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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丞相千金×花楼戏子(26)

    蔡宏文这才明白过来,姜芜为什么在去浮屠山前的那个晚上把方子留给了他。
    她怕是在那一刻就做好了自己回不来的准备。
    蔡夫人从房中出来,蔡宏文走上前去扶了她一把。
    “符变黑的速度慢了。”蔡夫人将那方子揣进怀里。“方子上说要吃三天,这蛊才能完全解了。”
    “你先回房睡一会吧,几天都没合眼了。”蔡宏文扶着蔡夫人,转头与坐在院子里的花南鸢轻声说。“稍等我一下。”
    花南鸢点点头。
    “您先忙。”
    蔡宏文扶着蔡夫人进了屋子,让她歇在蔡彤彤房内的美人榻上,蔡夫人累极,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蔡宏文给她关好了窗户,又盖了一条毯子,这才轻手轻脚的朝外走。
    花南鸢安静的坐在院子里,透过没关紧的门缝看着躺在床上的蔡彤彤。
    他不知道这蛊对她的伤害竟然这么大,她像一朵枯萎的花一般,不复当年的娇艳欲滴。
    姜芜说的对,他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他也在这一刻明白,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白得的东西。
    花南鸢后悔了,他双手抱着头。
    若是时间能倒流回到十年前就好了,他一定不会选择再固执的找她了,他会回他的浮屠山,将这簪子与自己的根埋在一起,用自己的灵力长长久久的护着她的气运,让她后半辈子平安喜乐。
    若是时间真的能倒流就好了。
    蔡宏文在他面前的石凳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谢谢。”花南鸢端茶杯的手都在抖。
    蔡宏文瞧着他,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成分,几度开口却欲言又止。
    可他真的想让花南鸢知道,救了她的是他,毁了她的也是他。
    “相爷。”
    满身脏污的花南鸢从怀中掏出一支发簪,他满是泥土的手在发簪上留下点点印记。
    花南鸢在石桌上用力的抹了抹手中的泥土,又用帕子把簪子上沾到的泥土细细擦了,这才递给蔡宏文。
    “这是她的东西,现在也该还给她了。”
    “罢了。”蔡宏文没伸手去接,抬头看着蔡彤彤院子里落了叶光秃秃的树枝。“既然你已经不是知音坊的戏子了,又救了她的命,等她醒来,让她自己决定吧。我也想通了,没有什么比她过得好更重要了。”
    花南鸢在蔡府的客房里住了下来,这三日中,蔡夫人起床时便能看到在门外等着的花南鸢,她每次看到他都气不打一处来,又因着洗髓草的事情不好给他发脾气甩脸子,她便将花南鸢当成了个透明人。
    花南鸢却像是感受不到蔡夫人的厌恶般,每次蔡夫人出来时,他都会站起身微微鞠躬表示尊敬。
    第三日,蔡彤彤脸颊的黑线彻底消失。
    在蔡宏文与蔡夫人在院子里检查外面送来的药材时,里间的蔡彤彤睁开了眼睛,她眼睛转了转,听见院子里蔡宏文与蔡夫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她躺了许久,身子有些虚,下地的脚都是软的,她一步步走向外面的院子。
    门是虚掩着的,她打开门,看到院子里石桌边坐着的爹娘与一陌生男子。
    这陌生男子她瞧着似乎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她一向不在乎这些小事情。
    “爹...娘...”蔡彤彤扶着门框,小声的叫着。“你们怎的都不叫我起床?”
    蔡夫人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哭着跑过来搂着她。
    “彤彤...彤彤...我的彤彤...”
    “娘,别这样,有外人看着呢。”
    蔡彤彤理了理头发,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繁重琐碎的大红礼裙,她理了理有些皱了的袖子,越过花南鸢,抱着站在花南鸢身后的蔡夫人撒娇。
    “娘,你不是说要把你那盒珍珠给我做首饰吗?珍珠呢?”她埋在蔡夫人的怀里,抬起头时眼睛亮晶晶的。
    “那匣子珍珠还在我房里呢,你喜欢的话明日我就送去给你做首饰。”蔡夫人拍了拍她的背,眼里蓄满了泪水。
    花南鸢走上前几步,将簪子递给蔡彤彤,试探着开口道。
    “几年前捡到了姑娘的簪子,现在还给姑娘。”
    蔡彤彤接过,眼睛弯了弯,笑了起来。
    “几年前的款式了,还特地麻烦公子来一趟,多谢公子了。”
    她把簪子随手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说自己饿了,闹着让蔡夫人做几道她想吃的,蔡夫人一一应了,甚至亲自去了厨房给她做她喜欢吃的。
    院子里只剩下蔡宏文、花南鸢与蔡彤彤三人。
    蔡宏文看着花南鸢,不知该如何开口,蔡彤彤的情况众人都看在眼里。
    她又一次,将花南鸢忘了。
    准确的说,她从来都没记住他。
    花南鸢瞧着蔡彤彤如此陌生的模样,手死死的捏着袍角,笑着开口道。
    “花某只是一介戏子,既然讨到了该讨的钱,那便不打扰蔡大人一家用膳了。日后花某便不在知音坊唱戏了,蔡大人一家若是想听戏,还请试试知音坊别的角儿。”
    他转身的那一刻,刚刚好是眼泪落下的那一刻。他弯着腰,一步步向外走,走的缓慢而艰难。
    “爹,他怎么了?”蔡彤彤瞧了他一眼,好奇的问道。
    蔡宏文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拍了拍她的头让她回去换衣服准备吃饭。
    “下个月多给我点银子吧,不然我就告诉娘你去花楼听人家唱戏还不给钱。”
    蔡彤彤向蔡宏文吐了吐舌头,她以为蔡宏文会像以前一般暴跳如雷,气的胡子都掉几根,一溜烟的跑回屋子里躲在门后。
    臆想中的破口大骂并没有到来,她听到蔡宏文在门口跟她说。
    “好。”
    随后给她扔进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谢谢爹。”
    她欢天喜地的将银子放在床底藏着的盒子里,她将布袋里的银子都倒出来,数了数,银子与银子碰撞的声音让她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终于可以给安通哥买他喜欢了许久却舍不得买的那方文房四宝了。
    蔡彤彤将银子数了又数,直到外面蔡夫人喊她吃饭,她才恋恋不舍的将小金库合上 重新藏回床底。
    要是让爹娘知道她送安通哥这么贵的东西,又要念叨她许久了。
    “来了来了。”
    她将床脚边的薄纱理了理,赶忙向院子里跑去。
    花南鸢魂不守舍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他的肩膀与许多人相撞,引来无数抱怨的目光。
    他坐在离左相府不远的馄饨摊上,看着老板夫妇的一儿一女在灶台边嬉戏,这小女孩长得与小时候的蔡彤彤很像。
    那小男孩推了小女孩一把,小女孩向烧的滚烫的锅倒去,花南鸢身体先于意识一步,闪身过去将小女孩搂紧怀中。
    小女孩在花南鸢的怀中吓得哇哇大哭,老板娘用围裙擦了手,从花南鸢怀里接过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女孩,一边哄她一边大声训斥着小男孩。
    “客官,您的馄饨。”老板将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花南鸢眼前。“客官好身手,以前练过的吧,您救了我女儿,今日这馄饨您随便吃,我请您吃。”
    花南鸢含含糊糊的应了他,看着自己的手。
    我...还能救人吗?
    他瞧着不远处左相府的高墙,一枝开的极好的梅花吊在围墙里,与其他梅花相依相偎,变成了寒天冻地中的一副奇景。
    花南鸢吃馄饨的时候,天上突然落了雪,他吃到一半时,雪越来越大,甚至压垮了馄饨摊的半边棚子。
    看着棚子上一堆又一堆厚重的积雪与路人躲着走的墙根上的冰棱,还有手忙脚乱重搭棚子的老板夫妇。
    冰与雪,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花南鸢将最后半碗馄饨吃完,扔下几个铜板便冲向隔壁卖马铺子的马厩中。
    “老板,我要出远门,给我一匹最好的马。”
    花南鸢骑上马,在漫天白雪中冲出城外,去往浮屠山的方向。
    姜芜与萧茕还在那里。
    他一抽马鞭,马跑的更快了。
    花南鸢总以为,无法变回原身的他,对萧茕与姜芜来说,是一个累赘,不然姜芜也不会让小黄送他出来。
    可他却忘记了,自己即便是这幅模样,他体内流淌的仍旧是上古神兽的血脉,若是一击不中,多几击也足以将那些鬼魅之物打趴下了。
    蔡彤彤醒了,他的使命也完成了。
    他现在要去履行另外一个使命了。
    这是他欠蔡彤彤的,也是他欠姜芜与萧茕二人的。
    若不是他犯下的错误,姜芜与萧茕就不必以身犯险进山,也不必被那些怪物盯上。
    他突然感觉身上轻了许多,似乎是有一副一直挂在他身上的枷锁,破了。
    花南鸢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蔡彤彤的模样,小时候的蔡彤彤,现在的蔡彤彤,两张脸逐渐重合在一起。
    她走了真好,不然每日总心惊胆战的担心她要走。
    他在马上仰天大笑起来,吃了一嘴的雪,却丝毫不在意。
    冰天雪地之中,他泪流满面。
    他最后转头看了一眼长安城,也许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罢了,死了也就死了,在浮屠山死了好歹还能自己给自己谋个英雄的名声,总比在背后用些阴邪的法子将她锁在自己身边,多年之后让她恨自己来的更痛快些。
    马蹄踩在雪上,激起一滩又一滩的雪花,花南鸢离长安城越来越远。
    左相府里,蔡彤彤的心突然抽了一下,她站在院子中间,抬头看着漫天的大雪。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与她新换的袄裙上,她伸手,飘飘大雪落在她掌心上,顷刻间融化。
    丫鬟小厮们将桌子抬回屋里,手忙脚乱的生炉子里的火,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站在院子里的她。
    蔡宏文皱着眉从屋里冲出来,将披风裹在她身上。
    “这些丫鬟怎么回事,你身子刚好,怎的让你站在这里淋雪?”
    “不碍事的,爹。”她缩在蔡宏文怀里。“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蔡宏文不知怎么回答她,只好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些许风雪,扶着她回屋子里。
    走到一半,蔡彤彤抬头。
    “等等。”
    蔡宏文瞧着蔡彤彤,只见蔡彤彤走到刚刚坐着的石桌旁,将桌子上落了雪的簪子拿起。
    “走吧,这么好的簪子,丢了还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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