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夜雨横刀 > 第一章 提刀浪迹三千里,半轮孤月照旧乡(一)

第一章 提刀浪迹三千里,半轮孤月照旧乡(一)

    茫茫草原,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骑一匹快马往东疾驰而去。

    朦胧的月色下只能隐约看到马背上似乎还有一个人。当快马翻过一个低矮山岗后立刻就看到了一个村落,而且这村里还亮有很多灯光。

    那是一个在低处的村庄。

    蔺晓云在看到村庄最中间那里还有亮光的时候,一瞬间松了口气。

    “爷爷还没睡。”她心想。“或许爷爷能救他。”她轻轻勒了下缰绳,飞奔中的马儿立刻慢了下来。或许是天气太冷,在月色下马儿鼻孔里不停地冒出一股股白气。

    “西仓镇”三个字出现在蔺小云头顶时马儿终于停了下来。周围忽然出现的火把和一张张担心的面孔不得不让蔺晓云下马赔罪。她知道又是爷爷担心她让人出来找她了。腆个脸一一打招呼,“下次不会跑太远了,一定一定!”

    谁见了都会畏惧三分的草原汉子,在蔺晓云那双水汪汪大眼睛地恳求下,一个个却充满着溺爱的目光,温柔地如一只绵羊。

    一个满脸黢黑的大汉轻轻拍了下蔺晓云肩头。“下次再跑远就不让你起骑马了。”说完对着那匹还冒着白气的马道:“再有下次绝对打你!”那马儿仿似明白自己犯了错,竟低着头往马圈走去。

    “等等,先帮我把人抬回去!”蔺晓云指着马背对眼前一帮人焦急地喊。大汉们这才注意到马的背上。

    “还有人?”

    “草原上捡的!帮帮忙!下次一定不跑远玩了!一定一定!”

    “下次再去大草原小心让狼给叼走!走走走,把那人卸下来,抬回去!”

    “嘻嘻,我才不会被狼叼走呢!再说了我这么可爱狼是舍不得的!”

    “服了你个小丫头片子!”

    “……”

    两个大汉提着那个马背上的人,往小姑娘家走去。小姑娘还在喋喋不休谈着她今天上草原上那些所见所闻。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到了家门口。门口就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面色黢黑,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朝那几个大汉挥了挥手,他们便放下手里提着的人,自己散了去。

    蔺晓云看到爷爷这么晚还在等他,心里泛起些愧疚,不由低下头来。再抬头却发现爷爷此刻好像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而是在看她带回来那个还在昏迷中的年轻人。自己也跟着往那人身上看去。

    昏暗灯光下,那人还是紧闭着嘴唇,眉头紧锁,脸色苍白,一身很单薄的衣服,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细长的刀。

    “爷爷这是江湖中的刀客么?”看到刀蔺晓云就忍不住问。从小在草原长大的她很向往江湖中那些快意恩仇浪迹天涯的生活。她总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说这个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太虚弱,扶他上床休息再喂他些吃的就行。

    蔺晓云有些疑惑。自己在草原上遇到已经昏迷的他时,他气息已经很微弱,明明快不行了的啊。这些话蔺晓云当然没对爷爷说,只要爷爷说没事,那就没事。她相信爷爷的医术,也相信爷爷的判断。

    蔺晓云哦了一声,抬手就将放在地上的人提了起来,往她爷爷屋子走去。又有谁能想到这个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女孩能有这般力气!地上这年轻人看上去怎么也有百十来斤她却单手能提起来。

    这里几乎没有外人来,家里也只有一座用土石搭起的房子,今晚这人只能和老人睡一屋了。安顿好那人,蔺晓云便进自己屋睡觉去了,一天奔波下来,她感觉自己快散架了。

    老人看着床上没有丝毫苏醒迹象的年轻人,他目光不由停在那把细长的刀上。按照蔺小云说的在草原上捡到这人之前他已经昏迷了。快马行路两个时辰,一路颠簸,直到现在老人试着拿掉那人手里的刀却还是拔不出来。究竟是怎样的人在已经失去知觉的情况下还能这般紧握一把冰冷的刀?

    终于老人忍不住把手搭在了他的脉博上。只一瞬间,老人就像摸到一块烧红的铁块般迅速把手缩了回来。

    “他居然没有脉搏?”老人行医几十年,遇到奇怪的人和事,就如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一般早已数不过来了。这种情况他生平第一次见。他不信!明明这人还有呼吸而且此刻呼吸还很平稳!

    他再次将手放在这人手腕上!良久良久!老人错愕了。

    他不是没有脉搏,而是心脉已经接近断裂!

    究竟是怎样的人,在心脉近断的情况下还能活着?以老人的经验来看,他似乎是个江湖人,因为江湖人都带着武器。毫不夸张的说,武器就是江湖人的第二条命,没人愿意丢下武器就如没人愿意放弃自己生命一样。

    可是也以老人几十年的经验来说,这个人没有武功,因为感受不到他身上哪怕一丁点内力。如果说武器是江湖人的命,那么武功就是江湖人的手和脚,是他们的铠甲和勇气。因为在江湖中如果没有武功就意味着谁都可以欺负你,谁都可以随时杀了你。

    江湖中是不存在温柔的。

    他想不通,估计江湖中也没人想的通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如果有人还能记得起十年前,记得起一个雨夜,记得起曾经有把刀在一个雨夜和如今江湖第一的剑大战一场,而且是毫发无损从容离去。那么他们就会想起一个名字。一个就算是鬼也不会在他刀下活过七刀的人。

    鬼七刀、叶修竹。

    可惜,江湖事即是眼前事。人只会关心今天怎样活?明天怎么过?苟且着忙不完手中事,抬不起头来关心别人,不想也不愿将往事太放在心上。所以他们早忘了,也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忘了,叶修竹才能活到今天。否则他早就死了,死在仇人刀下,死在熟人眼里。

    草原的日落很晚。

    蔺晓云拖着腮帮子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地平线落下。她的目光也跟着夕阳飘向更远的地方。她在想“做个江湖儿女该是件多么爽快的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清风野马仗剑天涯。”她想到了剑、想到了刀、忽然她又想起来一个人。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她也确实如她答应爷爷的那样已经三天没有骑着快马去过更远的草原。可是三天了那个被他捡回来的人还是没有醒来。

    夕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地平线,天色立刻就暗了下了。蔺晓云起身拍拍衣服,她决定再去爷爷房子里看看那人醒了没有?

    昏暗的灯,黝黑的土墙,两尺见方的窗户里隐约能看到点外面的光。一个用黄铜做的火盆,上面用铁链挂着一个已经被烟熏的看不清材质的茶壶。

    火盆里的火还亮着,屋子里并不算冷。叶修竹刚睁开眼,他就感觉到了他的刀,他的刀此刻竟是暖的。然后立刻感觉到全身的温暖,因为他现在发现自己是在一张床上,一张温暖的床。

    他只记得在他晕倒前似乎看到远处有一抹绯红向他的方向快速奔来,然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他的身体还是有点虚,这是久睡的结果,不过比之前好太多了。常年来的风餐露宿早已让他习惯了这幅身体。除了稍微有点饿,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舒服。

    他刚一转头就看到一张清秀又稚嫩的脸。乌黑的头发扎成一个很粗的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他。

    这姑娘见他醒来看上去似乎很高兴,小嘴微微张开好像要问什么又忽然打住了。只见她忽然转身从身后的火盆上取下已经烧开了的茶壶,再从旁边的桌子上端出一个碗来,碗里有半碗炒面似的东西。

    “这个是藏粑,我们草原的东西,用青稞做的,这个挺能填饱肚子的。爷爷说现在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吃点东西。”一边说着一边把壶里的水往碗里倒。屋子里立刻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香味。

    看着这个眼前身穿红衣,目测也就跟自己肩膀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叶修竹立刻明白是她救了自己。不由地说道:“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救你命的不是我,是我爷爷,我只不过是带你回来。”小姑娘将手里的碗递向叶修竹。

    “不过我爷爷现在还没回来,他去给村子里阿哥家的牛看病去了!你要打算谢他的话估计要晚一会儿了。”小姑娘接着又说。“看你这么多天了手里一直握着那把刀,你应该是个闯荡江湖的人吧?”小姑娘已经瞄向叶修竹手里的刀,那样子就像一只好奇的猫。

    “算是吧!”叶修竹喝了口碗里的东西,淡淡道。同时眼睛里有了少许不易察觉的落寞。

    谁能想到十年前那个江湖里的传说,如今会沦落至此呢?手里的刀还在,如今却还有几分力气能挥动它?他自己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他所有的希望在这十年里已经一点点化成绝望。

    《大悲赋》。或许也只有《大悲赋》还能让他重塑全身经脉,重新再拔出手里这把刀。可是希望太渺茫,他听说在这大荒以北有《大悲赋》出世的消息。但他更知道在这荒茫之地找一本书有多难,这无疑是大海捞针。

    更何况就算找到那它,可是只要修炼就可以重塑经络、武学大成的传说也仅仅只是个传说而已。又有谁真正见到过?

    从南方一路向北,艰难的走到这个地方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他更不知道自己还要找多久?走多远才能找到它。

    希望仿佛还在,只是一感觉到自己那已经很微弱的心跳,留给他继续去寻找的时间又还剩多少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得尽快离开这里,继续往北走。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蔺晓云觉得叶修竹这就是在敷衍她,似乎有些生气,声音都大了几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不过每个人的江湖路都不同而已。”叶修竹被她这么一吼摇头苦笑。

    “我不懂!”蔺晓云摇头。

    “不懂最好,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我也不懂该多好。”叶修竹这样回答,脸上有了笑意,他似乎是真的笑了。

    “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的!我可是也要闯荡江湖的人。”蔺晓云看着叶修竹的笑,感觉似乎是在笑她,态度立刻严肃了起来。

    “闯荡江湖真是个不明智的决定,我劝你还是老实待在这里好,江湖危险的很!”叶修竹继续说着。

    “那就你带我一起去闯!”蔺晓云态度仿似更坚决了。

    “为什么要我带你?”叶修竹好像有点疑惑。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救的你!你的命是我的!”

    对这个理由叶修竹无言以对,他忽然觉得这小姑娘还蛮有趣。

    “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很出名的大侠?是的话我跟着你也好有底气!”蔺晓云问。

    “我叫竹叶,不是大侠,更不出名!”叶修竹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名字。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能力应付任何一个仇家,可是江湖人怎么可能没有仇人。

    “你叫不叫竹叶我不知道,不过你的刀看上去倒像根竹子,细细长长的。”蔺晓云接着又道:“那以后咱俩一起出名,一起当大侠!惩奸除恶,扬名四海!”说到这儿小姑娘挺了挺胸,仿佛她现在就已经扬名四海了。

    叶修竹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信心的姑娘又忍不住想笑,他倒是挺佩服这姑娘的无知无畏的勇气。

    “要江湖上出名首先得有个名字,敢问姑娘怎么称呼啊?”叶修竹认真的问。

    小姑娘倒不介意叶修竹的态度。只是淡然道:“免贵姓蔺!蔺相如的“蔺”。叫我晓云就好,晓看天色暮看云的“晓云”。”

    不是江湖人却有一股子江湖味儿。至少在叶修竹眼里的蔺晓云确实是有股说不出的豪情了,这样的有趣的姑娘这十年来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忽然听到“吱吖”一声,随后是微弱的脚步声。

    “爷爷回来了,我去问问他吃了没?你身子还很弱,好好休息。”蔺晓云说完便走了,叶修竹目送她推门出去。

    看着蔺晓云关上门,叶修竹的目光却没有收回来。仿佛一瞬间变了个人,他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笑意。

    土墙上的窗户不高也不算大,一轮圆月不知何时出现在小小的窗户里,此刻正迎上叶修竹的目光,正照在他脸上。

    “你还好么?不知家乡的你此刻是否也能看到这么明的月亮?”叶修竹喃喃道。

    在外的流浪儿总喜欢月亮。就如诗上面说的那样纵使千里之隔也能共睹婵娟,可能这便是远在天边的人总喜欢月亮的原因,也许这样月亮就能能替他们说出心里的话。

    叶修竹也不例外,他也有思念的人,放不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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